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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第106章萬獸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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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萬獸樓

當晚宮宴的變故,以非常快的速度流傳開,翟家有意壓制,但事情一開始發生在宴請百官的大殿內,即便翟家手再長,也不可能堵得了悠悠眾口。

右相與金鳳樓大掌櫃有染,同時也與次金陵人口失蹤案件有關的消息一傳出,眾人嘩然,罵聲不斷,激憤難耐的受害者家庭自發聚集到右相府,邊罵邊往門上扔臭雞蛋。

但高門大院的右相府早已經空了。

昨夜來了支鐵騎,將奄奄一息的王司喬和府裏所有的下人全都帶走,門上也貼上封條,結合傳言來看,右相這次是徹底栽了。

王京當晚就被送入天牢。

王思涵和那老婦人被帶到翟家,暫時關押起來。

如果王思涵所做的事被人知曉,翟筱梨斷然不會放過他,但現在事情都被王京認下了,他反而成了無關緊要的局外人,得以茍且偷生。

但王思涵和老婦人的存在,對翟家而言其實是種羞辱,只要看見他們,就會讓人想起多年前翟筱梨嫁給王京引發的殺妻以及王司喬並非王京親子的醜聞,簡直是翟家名聲上一塊洗不掉的汙點,如果可以,他們恨不得讓兩人永遠消失。

可偏偏那老婦人是左相推出來的證人,把人殺了容易,但怎麽交代呢,反而容易落人話柄。

故而翟家只是把人囚禁起來,並非對他們做什麽。

京兆尹雖然把事情都推到王京頭上,宣稱自己是被逼結案的,但逃不了失職之責,已經被革職查辦。

案件的後續審查交給了禦史臺,二掌櫃也被關進天牢,雖然她對姐姐做的那些事不知情,但考慮到兩者的關系,加上此事牽連甚大,還是把人扣下,關了三日才放回。

除了案件進展,人們還比較關心的一個問題是那個梁寧到底是何許人?為什麽要制造那些可怕的怪物。

這自然就牽扯出萬獸樓,十多年前發生的那樁慘劇也被翻了出來,得知金鳳樓的兩位掌櫃正是當年的受害者,眾人唏噓不已,一邊痛斥骨娘助紂為虐,一邊又心生同情,想想最可惡的還是那個始作俑者王京,於是集中火力使勁噴他。

還有人專門寫了本書,加油添醋地“還原”了事情經過,把王京塑造成狼心狗肺十惡不赦的偽君子,骨娘則成了被人利用可憐無辜的弱女子,加上原配、續緣的愛恨情仇,劇情狗血,白話敘述,卻出乎意料的暢銷,上市就被搶購一空。

音盞連跑了好幾家書坊都沒有,最後花了十兩銀子從一個賣包子的小販手裏買到的。

看完後,她不得不佩服作者的想象力,因為部分狗血的劇情,真的非常接近事實,比如為了娶公主(大概怕得罪翟家,筆者改動了部分人物設定,翟筱梨在書裏成了公主),王京喪心病狂地將原配殘殺,再偽裝成強盜所為……

“嘖嘖,這個寫書的人真是個人才,我懷疑他根本是知情的,為了避嫌才不得不改動一些情節。”

音盞靠在院中的樹杈上,一邊啃著雪花梨,一邊津津有味地看書,雙腿不停晃蕩著,十分悠哉。

銀星突然從屋裏冒出頭來,手裏拎著一件衣服,滿頭問號,“這誰的衣服,怎麽放在我房裏?”

音盞循聲望去,瞧清他手上的衣服,驀然睜大眼睛,叫嚷道:“哎呀呀!忘了還白飄飄衣服了!”

那天回來後,衣服被她扔在角落,估計是下人看見拿去洗了,見是白的以為是銀星的衣服,就給放他房裏了。

銀星納悶,“白飄飄是誰?”

“言雪衣。”音盞從樹上跳下來,提起這茬就郁悶,“就是萬獸樓那個少當家。”

銀星將衣服拋給她,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他的衣服怎麽會在兒?”

音盞接過衣服,將梨核往後一拋,苦著臉道:“這事說起來話長,總之得想辦法把衣服還給他,但你知道吧,我被他看穿了。”

“哦……”銀星視線往後瞟,表情很是古怪,似乎想笑又使勁憋著。

音盞覺得奇怪,順著他的目光往後看去。

花燮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院中,一張俊臉陰沈沈的,身後不遠處躺著個梨核,從方向上看,應該是擦著他飛過去的。

音盞看見他就有些心虛,不自覺將衣服抱緊了些,訕笑道:“額,你這人走路怎麽沒聲啊。”

花燮冷著臉道:“做人要有素質,別到處亂扔垃圾。”

隨後看見她的舉動,臉色又陰沈了幾分,“你怎麽一天到晚抱著那衣服,變態啊!”

音盞囧,“誰一天抱著了,我正準備還回去呢。”

“正準備……”花燮瞇了下眼睛,嗤道:“你還不想還了是不是,打算怎麽著,抱著睡?”

這人是想吵架吧!

音盞皺眉,不悅道:“關你什麽事。”

花燮往前走來,停在她面前,居高臨下地說道:“言雪衣是萬獸樓的人,你是我的人,現在你整天抱著他的衣服犯花癡,你說關不關我的事?”

邏輯上沒問題,但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音盞往後退兩步,與他保持平視,解釋道:“都說了我沒有整天抱著,剛才阿銀才遞給我呢。”

奇怪,她為什麽要解釋。

“你們還換著抱?”花燮瞥向銀星,滿臉的嫌惡,“這都什麽癖好。”

音盞:“……”

好累啊,不想和這人說話。

銀星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一臉懵逼,什麽鬼?關他什麽事。

“那個……我突然想去外面透透氣,你們慢慢聊啊。”

說完,銀星直接掠上屋頂,轉眼就溜沒影了。

花燮看著他消失的方向,緩緩收回視線,問:“平時你們就這樣出入王府的?”

見他不再揪著衣服說,音盞松了口氣,道:“這樣方便啊,隔壁就是街道。”

她說得理所應當,根本不覺得有什麽不對。

花燮想說梁上君子才不走正門,緊接著想起自己也經常不走正門,影衛也是……這話要說出口豈不是把自己也罵了,於是冷哼一聲,轉移了話題,“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沒和本公子交代?”

音盞一怔。

這是……開始算賬了?

她眨了眨眼睛,有些拿不準他是在炸自己還是真的看出些什麽,只好裝傻充楞,“什麽事啊?我沒事啊。”

花燮不為所動,“別給本公子來這套,忘了那晚你怎麽說的,回去以後任、我、處、置,現在本公子心情好,懶得處置你,但你得給我說實話。”

音盞咕噥咽下口水,“我說,但你得先把話說清楚,我才知道說什麽實話啊。”

花燮瞇眼看著她,靜靜的,好半晌才開口道:“你和王京有仇?”

音盞一怔,沈吟片刻,道:“是的。”

花燮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繼續道:“所以,什麽破案為了拿賞金都是假的,你從一開始對失蹤案感興趣,只是因為涉及到王司喬,方便你接近目標人物。”

“是。”

“你答應成為我的人,也不是迫於威脅或者走投無路,而是因為接近順承王府,更好接近你感興趣的人。”

“是。”

“那封信怎麽回事?”

“……”

音盞眨了眨眼睛,“我不知道。”

“真不知道?”花燮看著她,意味不明地笑了起來,“金鳳樓大掌櫃和王司涵有一腿的事除了我,就只有你知道。”

“誰說的。”音盞反駁道:“他爹肯定知道啊,指不定還有別人知道呢。”

花燮冷笑,“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麽,既然你承認和王京有仇,那麽你要對付他,利用那封信確實是個很好的手段,信中沒有署名,王京為了幫兒子脫身不得不把這屎盆子往身上扣,整個計劃可以說是順理成章天衣無縫,但我好奇的是,你怎麽知道信裏的內容的?又是怎麽將信栽贓給王京的?”

音盞抿了抿唇,沒想到花燮真的對她產生了懷疑,還一針見血地問到了關鍵,但即便如此,他也不可能有證據,不然也不會來問自己。

“我確實和王京有仇,也確實看過那封信,就在去歲寒寺之前見大掌櫃的時候,她那天情緒很不對勁,忘了把信收好,我眼力很好啊就看見了,那晚信掉出來後,我就想到了移花接木這個可能性,決定試一試,沒想到王京自己壞事做得太多,拔出蘿蔔帶出泥,都不用我做什麽,他就把自己坑死了。”

花燮依舊看著她,一字一句道:“你說謊。”

音盞:“……”

是啊,她說謊了,但沒證據證明啊。

花燮繼續道:“移花接木是你想到的,但不是在現場,而是之前,你早就計劃好了一切,所以才要求我帶你入宮。”

音盞心裏微驚,這人好敏銳的判斷力。

“但進宮後,你並沒有接觸過王京,所以那封信……到底是怎麽出現在他袖中的,還那麽恰好的落在王夫人面前?”

音盞扯了扯唇,只能死不承認,“我不知道,可能就像梁寧一樣,老天都想亡他吧。”

花燮看著她,不置可否,半晌幽幽道:“還是說……王京身邊有你安排的人?”

音盞正琢磨著怎麽蒙混過關,沒想到他給自己找了個借口,當即睜大眼睛,露出事情敗露又強裝鎮定的模樣,“我是不會告訴你他是誰的。”

花燮嘴角勾起,眼底閃過一抹確信。

她當然不會說,因為根本就沒有這個人。

這女人有心計有膽識,就是沒有演技,太浮誇了。

“你和王京為什麽結仇,我看他根本就不認識你。”

音盞一掃裝傻充楞的模樣,清眸仿佛染上一層冰霜,咬牙道:“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既然那晚花燮沒有拆穿自己,甚至有意想幫給了她發言的機會,說明他根本不在乎王京這個人會有什麽下場,那她也沒必要隱瞞自己的恨意。

花燮微訝,入宮那天他就察覺出音盞一直在隱忍某種情緒,根據後續發展推測出她和王京有仇,但他怎麽都沒想到這份仇恨會如此大如此深,虧得她能表現得那麽平靜自然。

“除了他呢,還有誰?”

雖然這麽問有些不合時宜,顯得他特別冷血,但花燮必須問清楚,因為他能感覺到,這事還沒完。

音盞沈默片刻,道:“和你無關。”

花燮眼眸微瞇,“只是我?”

音盞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深吸一口氣道:“也和王爺王妃沒關系。”

但將來,若順承王府選擇站在南慕雄這邊的話,他們恐怕就要對立了。

看著面前的人,想起花王妃微笑的語氣,音盞心情忽然有些微妙,她發現自己一點不想有那麽一天。

可順承王府一直是南岳帝國的守護神,順的是天,承的是恩,即便如今已經走下神壇,想必也是和皇室同一條戰線的吧。

花燮不知道音盞心裏在想什麽,但他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從一開始,他就知道音盞的目的不簡單。

無論是她還是銀星都擁有不俗的實力,這樣的兩個人出現在金陵,絕對不是來游山玩水的,況且她還特意喬裝成男人,種種行為都非常可疑。

兩人的相遇,正如那天她說漏嘴的話一樣:利用就利用吧,反正也是相互的。

音盞利用他覆仇。

他利用音盞幫自己拿到那樣東西。

他們間只是利益的合作而已。

但就在剛才,他發現自己有些緊張,害怕瞧出自己或者說順承王府是她的目標,好在……她的微表情很好懂,花燮相信她的話。

她說無關,那就是無關。

只要不是針對順承王府,即便她要把南樂帝國傾了去又何妨,指不定他還樂意助其一臂之力呢。

直到此時,花小王爺依舊沒有意識到這個想法代表著什麽,他天真的心想,只要友誼的小船不翻,那就沒有後顧之憂,可以放心地進行下一步了。

“對了。”音盞一直猶豫著要不要問,這會兒把話說開反而沒了顧慮,“王京,皇上打算如何處置?”

花燮似乎早知道她會有此一問,勾唇道:“你應該問翟家打算如何,既然皇上全權交給翟天臨處理,那王京是死是活都由翟家說了算,不過,有個消息你應該會很感興趣。”

“哦?”音盞看向他,“是什麽?”

花燮:“王京被押入天牢的第二天,王夫人對他好生一頓折磨,還把他的舌頭給割了。”

音盞有些訝異,但想到王京做的那些事,翟筱梨有此反應也不奇怪。

“還有。”花燮道:“王司喬死了,事發當夜死的。”

音盞擡眸,訝異道:“王司喬死了!這、都好幾天了,怎麽一點消息都沒傳出來?”

花燮冷笑一聲,眼裏閃過些意味不明的情緒,沒有回答。

音盞卻突然想到了,她張了張嘴,有些不敢置信,“是翟家——王夫人怎麽會同意?畢竟是她親兒子啊。”

花燮視線看著遠方,嘴角帶著諷意道:“真想總是伴隨著殘忍的,王司喬曾經是她的寶,事發後就成了刺,再說,他傷成那樣本來也活不久,翟家不過是提前結束了這份‘恥辱’。”

王二公子風評不好,驕縱跋扈,他有些小惡,但沒有幹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遭遇了這麽慘的經歷,還在生命最後關頭被最親的人拋棄,實在讓人覺得命運無常。

“姓翟的這家人。”音盞道:“真的很無情。”

花燮道:“所以翟家才會有今日的地位,才會有大名鼎鼎的翟大將軍。”

音盞捏著衣服的手指收緊,深呼吸一口氣,不再去想此事,轉而問道:“那些失蹤受害者,救治得怎麽樣了?”

花燮緩緩搖頭,神情有些沈重,“情況不樂觀,有所好轉的只有三個人,其餘人都沒撐過去。還有,找到了梁寧之前在金陵城的老窩,在一處地段偏僻的宅院,已經證實購買人就是大掌櫃,地下室中有餘下失蹤人的屍體。”

音盞聽後心裏很難受,在這次案件中,梁寧為了引出言雪衣設下陷阱,大掌櫃助紂為虐,與王司涵同流合汙,王京為了一己私心視人命為草芥,這些人都死有餘辜,可那些受害者何其無辜,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就這樣毀於人心的罪惡。

見她情緒低落,花燮伸手彈了一下她的額頭,道:“行了,事情過去就別想了,本公子現在有事辦,你跟我走一趟。”

音盞皺眉揉向額頭,抗議道:“有話直說別動手,我又不是聽不見。”

見她白皙光潔的額頭居然有些微紅,花燮有些無語,自己根本沒使勁啊,這就紅了,皮膚也太嫩了吧!

想起花王妃說她皮膚水潤白嫩,花燮心裏忽然覺得有些異樣,眼光不由自主地朝她脖頸看去,素黑的衣領沒有任何花紋裝飾,更加襯得她皮膚白皙勝雪,線條優美的延伸到下頷,居中平滑細膩,確實沒有喉結。

自己之前沒註意到是因為她年紀太小了吧,看著也就十五六歲的樣子,身材也很單薄清瘦,才會給人一種還沒發育變聲的錯覺。

為什麽要女扮男裝呢?她這模樣明明很安全啊。

心裏這麽想著,他也就問了出來,“你為什麽要裝男人?怕有人惦記你的美貌?”

音盞聽到他特意加強了“美貌”二字的發音,滿臉揶揄之色,頓時黑了臉,怒道:“是啊,本人美若天仙,怕你們這些臭男人把持不住,所以喬裝成男人,不行啊!”

因為太過火大,手裏的書一松,啪嗒掉了下來。

這本書之前被衣服遮著,花燮沒有看到,這會兒撿起來一瞧,樂了,“我看你是這種狗血本子看多了,才會生出些妄想癥來,還美若天仙,這天仙性別男,長胡子不?哈哈哈!”

音盞氣得翻白眼,劈手搶過書,下了逐客令,“你走吧,我不想和你說話。”

“走自然要走,你也得一起走。”花燮昂了昂下巴,不容置疑地說道:“別忘了你現在的身份,必須聽從本公子的吩咐。”

音盞氣呼呼地看著他,突然將胳膊一擡,道:“我還有事,要去還衣服。”

“那正好。”花燮笑了起來,“我們要去的地方就是萬獸樓。”

……

萬獸樓位於城中最繁華的一條街上,與長樂坊毗鄰,街道寬闊平整,兩側建築宏偉,商樓林立,茶樓酒肆、香坊器店,接二連三,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音盞來金陵也有段日子了,卻是第一次來這條街。

原因無他,沒錢啊。

吃的、玩的、有意思的,哪樣不需要花錢,荷包空空只能幹瞧著,那還去幹嘛。

不過這次是和花燮一起出門的,定要抓住機會好好敲他一番。

音盞手扒著車窗往外瞧,賣糖糕的小販將手攏成個喇叭大聲吆喝;紮著羊角辮的孩童在父母身邊嬉笑奔跑;布置精美的店面不停地進出著客人;老的少的男的女的,模樣不一,服飾各異,就這麽看著也挺有意思的。

路過長樂坊時,音盞註意到金鳳樓門前架起了竹竿,似乎在修葺整頓,招牌已經摘了下來,不由驚訝道:“這什麽情況,不開了嗎?”

花燮伸脖子瞧了一眼,又縮回去靠著椅墊,道:“出了那樣的事,金鳳樓自然經營不下去了,聽說二掌櫃出來後第一件事就是出售金鳳樓,把賣樓的錢平分給了受害者家庭。”

音盞聞言,不由對二掌櫃此舉鼓掌,問道:“那她人呢?以後打算怎麽辦?”

花燮翻了個白眼,“這種問題自己去問,本公子哪兒知道那麽多。”

音盞撇撇嘴。

有機會她還真想見一見二掌櫃,雖然開始兩人互相看不上眼,但接觸下來這人還是不錯的,擁有那樣痛苦可怕的經歷沒有怨天尤人,依舊努力的生活,保持著對愛情的憧憬,敢愛敢恨,這份赤子之心,大概也是大掌櫃想保護的吧,才會對她隱瞞了那些事,一個人背負罪惡。

“想什麽呢?”花燮道:“實在想知道就下去看看吧。”

“不了。”音盞搖頭,“順其自然吧,二掌櫃估計也不想見到我。”

即便大掌櫃是咎由自取,但這事暴露始終有她的參與,二掌櫃和姐姐相依為命,感情深厚,難免不會產生遷怒,況且她本來就不喜歡自己。

放下車簾,音盞重新坐好,這才問道:“你要去萬獸樓做什麽?”

花燮倚著軟榻,手裏抓著把瓜子,邊嗑邊道:“下個月就是皇上壽辰了。”

音盞不明所以,“這和萬獸樓有什麽關系?”

“和萬獸樓沒關系,和本公子有關系啊。”花燮“哢嚓”嗑著瓜子,慢悠悠道:“我得準備準備。”

“準備什麽?壽禮?”

“那是我爹操心的事。”

花燮給自己沏了杯茶,喝一口,才繼續解釋道:“每年皇上壽辰,除了舉辦宮宴,還會安排一些助興節目,稱為東皇獵,說白了就是朝中的青年才俊在東皇苑進行一場比試,贏了的人覺得有面子,皇上也會賞些小玩意兒。”

音盞明白了,“你也要參加?”

“往年我是被迫參加,不過今年……”花燮優雅地吐出瓜子皮,道:“我必須參加。”

“哦。”

音盞也伸手去抓瓜子嗑起來,心想那和她沒什麽關系。

剛把瓜子放嘴邊,花燮就拍了拍她的肩膀,語重心長道:“所以,靠你了。”

啥?

音盞瞠目結舌,“我?”

說好的青年才俊呢?她——也算?

“是啊,你。”花燮緩緩往後靠去,倚著軟枕,笑容魅惑卻十分欠揍,“助興節目嘛,哪用得著本公子親自上。”

音盞恨不得將手裏的瓜子全部擲出去,丟他一臉麻子,但想到這樣一來就能進宮,當即又變了態度,“那我需要做什麽?”

“很簡單。”花燮道:“贏就行了。”

音盞糟心地看著他,說的容易,但什麽比試什麽規則你倒是說清楚啊。

似乎猜到她的想法,花燮笑道:“放心吧,本公子覺得你能行,不過現在,我們要去買點道具。”

“道具?”音盞問:“去萬獸樓買?”

“不錯。”

音盞沒再問買什麽,因為在萬獸樓買的不是獸,就是和獸有關的東西。

沒有人知道萬獸樓是怎麽起家的,只知道它已經在這片大陸存在了好幾千年,似乎從來就有,又好像是從歷史長河中突然冒出來的。

萬獸樓勢力龐大,經營遍及各國,稍微大點的城池都有其經營場所,像金陵這樣人口眾多,繁華熱鬧的皇城,更是修建得壯觀宏偉,標志性的獸塔高達數十丈,比皇宮最高的了望塔還要高出很多。

關於萬獸樓的背景也非常神秘。

一說是背後有實力強大的大人物在操控,但這大人物什麽來歷身份,卻無人能說得清楚。

一說是萬獸樓背後的勢力是神殿,因為其大本營建在中州,那裏可是神殿的勢力範圍,但這個說法並不受大眾認可,萬獸樓存在了數千年,而神殿卻是這幾百年才出現的,時間順序不對。

最後一個說法,也是大陸普遍的看法,萬獸樓乃言家所有。

言家是個傳承悠久的超級世家,與一般傳承家族不同,言家旁系甚多,勢力龐大,傳承頗雜。

這裏的雜不是貶義,而是非常令人艷羨的優勢。

大多數傳承家族都是單一法系,比如花氏傳承的火系,南慕皇族傳承的水系,但言家不一樣,這個大家族到處開枝散葉,足跡遍及各國,現有的四大基本法系和三大變異法系,七個法系傳承言家一個不落的全都函括。

與其說言家是個傳承悠久的大家族,不如說是個實力強橫的超級大派,這片大陸唯一能與之抗衡的,恐怕只有中州神殿。

但令人驚奇的是,數千年來,不管歷史如何演變,朝代如何更疊,言家始終只經營萬獸樓,不染指任何一國政事,亦不管江湖的腥風血雨,只要不涉及自身,就絕不輕易出手,低調得甚至會讓人忘記其存在。

這次言雪衣來金陵也非常低調,要不是涉及到這次案件,估計沒多少人知道名動大陸的言少當家來了。

但這會兒——

音盞看著人頭攢動,擁擠不堪的萬獸樓大門,驚得眼珠子都差點掉下來了。

“萬獸樓生意這麽好?這每天得賺多少錢啊!”

要知道這可是萬獸樓,大門立坊修得極其宏偉壯觀,堪比皇宮大門,這樣都能被圍得水洩不通,那得有多少人啊。

花燮冷哼一聲,面具下的眸子閃過不屑和某種難以辨識的情緒,不鹹不淡地說道:“你再好好看看,這要都是客人,萬獸樓早特麽統一世界了。”

“嗯?”

音盞再次定睛看去,終於發現端倪,“怎麽……都是女的呀?她們手上拿著什麽,花?好奇怪啊,她們在幹嘛,怎麽看著一個個像……像……”

她一時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

花燮替她說了,“像發春似的。”

音盞噗的笑出聲,還別說,真有那麽點意思。

只見紮堆的少女、婦人一個個雙頰緋紅,兩目含春,手裏拿著絲絹、鮮花、果蔬等物,或相互交談,或墊腳揮臂,走得近了,還能聽到人群中有人呼喊言雪衣的名字,明明連片衣角都沒見著,卻激動得面紅耳赤,捶胸頓足,掩面嬌羞。

“嘖嘖!”

音盞頓覺大開眼界,感嘆道:“人沒見著就這樣,真要見著還得了,得昏倒一大片吧。”

花燮又翻了個白眼,嘀咕道:“一幫沒見識的花癡。”

他聲音不大,音盞還是聽到了,轉身一偏頭,促狹道:“你這是嫉妒吧,聽說你倆被人稱為南北雙傑,但人家言公子顯然比你受歡迎多了。”

花燮臉一黑,眼睛危險地瞇了起來,“你說誰嫉妒。”

音盞才不怕他,這段日子也看出來了,花燮這人就是嘴賤,有些莫名其妙的支配欲,嘴裏說著下人你要聽我的,卻也沒有真拿身份架子壓人,偶爾恐嚇幾句也是不鹹不淡的,與其說是威脅,更像是一種幼稚的挑釁。

不然一個下人,怎麽可能和主子乘坐一輛車還能肆無忌憚地嗑瓜子。

看穿這人本質後,她膽子愈發大了起來。

直言不諱道:“你啊,難不成是我。”

花燮臉更黑了,氣急敗壞地坐了起來,“我嫉妒?呵,跟爺見過的應援場面,這都是小打小鬧,我有什麽可嫉妒的,言雪衣能賣得人設也就剩高冷和神秘了,你讓他在金陵多待兩月,審美疲勞後誰還耐煩看他。”

音盞其實沒大聽懂,但不妨礙她抓重點,眨巴兩下眼睛,道:“這麽說,金陵的人對你已經審美疲勞了,那你也太不耐看了吧。”

花燮:“……”

他氣呼呼地重新靠回去,不屑與之爭辯。

音盞終於知道他為什麽一天到晚打擊自己了,原來看人吃癟這麽有趣啊。

“別氣啊。”她沖他眨了下眼睛,笑瞇瞇地說道:“我覺得你挺好看的。”

花燮微怔,朝她看了過去。

就聽音盞繼續道:“真的,至少能看一個月。”

摔!

氣死他了,居然比言雪衣還少一個月。

打擊完某花的音盞通體舒暢,瓜子嗑得飛起,覺得自己找到了新的娛樂方式,挺好玩的,以後可以多玩。

門口被慕名而來的女子占領,難以擠進去,但以花燮的身份,自然有專門的通道入內,有專門的人員設卡,戒備森嚴,普通人別說進去,就是在附近逗留也是不行的,與正門擁堵的景象有形成天壤之別。

萬獸樓其實並非一棟樓,裏面更像一個小型街市,最中間的是標志性的獸塔,周圍散布著各種場所,有專門買賣獸類的市場、舉行拍賣的會場、進行搏鬥的賭場以及發布任務的樓廳,大大小小十多個建築排列其中,井然有序,規模宏大。

音盞以前也去過萬獸樓,只是別處的建築沒有這麽多,規模也沒有這麽大,一時間有些震撼,心道這麽多樓,自己要去哪兒找白飄飄啊。

車輦穿過一條灰白平整的石板路,停留在拍賣場樓前,立即有人上前牽馬。

這裏的夥計身穿“萬”字暗紋的統一服飾,頭戴羽冠,很好辨認,對待客人態度恭敬卻不諂媚,從容得體,讓人不得不感嘆,不愧是天下第一樓,連夥計都帶著一股子大家風範,令人不敢小覷。

拍賣會場是一棟雙層重檐建築,底座用白玉石砌了高高的臺階,拾階而上,可以看到青白色的墻面,雕刻著形態各異的獸形,左中右分別設有三道門,供不同身份的人進入。

音盞和花燮跟著引路的夥計,從中間那道門進入,直接上到二樓。

從外面看,拍賣樓只有兩層,但裏面的空間很大,遠不止兩層那麽高,中間是展示拍賣物品的臺面,約六丈長寬,往上中空,可以看到頂部垂下來的設計繁覆的銅制吊燈,臺面周圍是錯落有致的席位,共有三層,一層可坐人數最多,按照位置前後設有不同票價,二層座位間隔要大些,每個人面前都有張食案,放著些茶果點心供客人自取,三層則是一個個獨立的包廂,從周圍延伸至臺面附近上空,視野好,私密性也好,故而價格最貴。

被帶到二樓後,花燮明顯不太高興,問那夥計,“包廂沒有了?”

夥計並未因為他的身份而惶恐,禮貌而歉意地說道:“很抱歉,包廂已經全部被預定了,目前沒有空的,不如先在二樓給您挑個好位置,若有客人取消預定再給您安排如何?”

花燮挑挑眉,他其實很喜歡熱鬧,並不介意混在人群中,只是今日音盞在旁邊,讓他莫名其妙有種顯擺的心思,可惜裝逼失敗,居然忘了提前預定。

正在這時,他掃到樓梯方向,忽的勾唇笑了起來,“不用麻煩了,本公子有去處了。”

說完抱起手,姿態慵懶地在原地等著。

音盞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見一夥人從樓梯口冒了出來,打頭那人華衣錦服,器宇軒昂,手裏搖著把玉骨折扇,與身邊的人說笑著,準備往三樓去。

上到二樓準備轉彎時,那人忽然看了過來。

“易之兄!”

江子岑看見他就熱情地走過來,“你也來了,怎麽站在這兒?”

花燮勾勾唇,道:“等你。”

“等我?”

江子岑有些錯愕,待看到他身邊的音盞時,桃花眼裏飛快的閃過一抹意味不明的意味,將扇面攏在手心,笑道:“你怎麽知道我要來?”

“看見了。”

花燮對他倒是一點不客氣,只言道:“沒包廂了,去你那兒吧。”

淩州江氏財大氣粗,格局沒有萬獸樓那般龐大,但在南樂帝國卻是首屈一指的大商賈,說是富可敵國也不為過,據說江家與萬獸樓也有合作,所以江大少擁有一些別人沒有的特權——專屬包廂,無需預定,哪怕人再多,那屋也會專門為他空著。

這可是連皇室都沒有的待遇,畢竟萬獸樓歷來不畏朝權,只看利益。

聽花燮那麽說以後,江子岑沒有半點猶豫和不情願,立即轉身和與他一同來的那些人說道:“抱歉,今日不能招待眾位了,改日再聚吧,江某請大家吃飯。”

江大公子和花府公子交情好的事,整個金陵都知道,現在人家要單獨請花燮,對其他人下逐客令,完全是理所應當的事。

就是心裏有怨言,他們也不敢表現出來,一個個笑著揖禮,識趣離去。

江子岑這才笑著伸手示意,“易之兄請。”

“謝了。”花燮點點頭,走了幾步見音盞沒跟上,轉頭道:“楞著幹嘛,走啊。”

“你先去吧。”音盞緊了緊手裏的包袱,裏面裝著言雪衣的衣服,“我一會兒再來找你。”

花燮看出來她想做什麽,冷冷一笑,道:“給你一炷香的時間,開場後必須讓我見到人,否則別想吃晚飯。”

音盞對他莫名其妙的惡意已經習慣了,懶得理會,直接轉身走了。

江子岑則見鬼似的看著花燮,桃花眼裏全是審視。

花燮不悅,“看什麽?”

“你真是易之兄?”江子岑眨眨眼,“一個下人而已,用得著那麽認真的威脅嗎?還……”用那麽孩子氣的方式。

不給吃晚飯,這什麽鬼?

花燮卻直接皺了眉頭,“她不是下人。”

似乎覺得這話自己來說有些不合適,又道:“除了我,你們沒資格這麽說她。”

江子岑微微瞇起眼,笑了笑,沒再說什麽。

兩人上樓後,音盞找到個夥計,見他拉倒一邊,“那個……我有點事想找你們少當家,能幫我叫他一下嗎?”

自從言雪衣來到金陵的消息傳開後,就有各種人物以各種方式求見,但這麽直接找夥計問的,好像還是第一次。

那夥計當即皺了下眉,他不是之前引路的人,不認識音盞,也不知道她和花燮的關系,以為又是哪個少當家的狂熱崇拜者,心裏有些不耐,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禮貌地回道:“抱歉,我們少當家說了,不見外人。”

不見外人。

音盞懵了,這……低頭看了眼包袱,心道這可如何是好,衣服還要不要還?

她有些糾結,道:“可是,你們少當家自己說的找他的話來萬獸樓啊。”

夥計哪知道他們間的關系,只是做這差事的善於察言觀色,見音盞容貌普通,但氣質不凡,尤其一雙黑瞳清澈靈動,確實不像撒謊,於是問道:“您和我們少當家認識?”

“認識認識。”音盞忙點頭,“你就和他說我是來還……還東西的。”

直接說還衣服好像容易產生奇怪的聯想,所以用東西替代了。

夥計瞥了眼她手裏的包袱,心道我可沒機會見到少當家,只能先和管事說一聲,畢竟這種事他一個夥計哪兒做得了主。

正要開口回覆,忽而旁邊響起一個冷笑,“外面一堆癩蛤蟆,聒噪得很,還以為進來會清靜些,又遇見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井底之蛙,真丟我們男人的臉。”

音盞擡頭,見說話的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模樣不錯,唇紅齒白,但眼睛幾乎長在頭頂上,瞥過來的目光像是看一堆垃圾,充滿厭惡和嘲諷。

他身邊還跟著幾個人,年齡都更大些,卻以其馬首是瞻,聞言均配合的嗤笑起來。

“這小子哪裏像個男人,娘裏娘氣的,長成那樣也好意思往前湊,也不怕汙了言少當家的眼睛。”

“他說是來還東西的,就手裏那玩意兒吧,看著就寒磣,編借口都不找個像樣的。”

“是啊,還大言不慚地說認識,真認識的話怎麽可能來問一個夥計,笑死人了。”

……

幾人為了拍馬屁,使足勁兒地嘲笑,引得周圍人紛紛看過來。

有人認出了少年身份。

翟家新一代的天才人物,翟明霽,今年剛滿十三歲,卻已經是個名動金陵的存在,七歲修煉出靈元,十歲就敢挑戰獵金榜上高手,一戰成名,除了與生俱來的修煉天賦,更讓人忌憚的是其不留情面的狠辣作風,與人切磋不存在點到為止,都會以重創對方結束。

明明是個孩子,卻嗜血殘暴,極度自負。

加上背後站著翟家,使其更加肆無忌憚,為所欲為,久而久之,很少有人願意招惹這個小瘋子。

夥計自然認得翟明霽,但並未有太大的反應,沒有迎合討好,亦沒有出聲制止,只是靜靜站到一邊。

他也想看看音盞怎麽反應,好判斷到底要不要去找管事。

音盞目光在翟明霽身上停留片刻,淡淡收回,看向其中一個人,將手裏的包袱拋起,又接住,道:“你說這玩意兒寒磣,確定嗎?”

那人一怔,說那些話時他根本沒多想,就是為了附和翟明霽,此刻被拎出來質問,正是表忠心的時候,絕對不能示弱,於是下巴一昂,道:“難道不是?別說你不可能認識言少,以他的身份,朋友哪需要借什麽東西,直接送啦。”

“是嗎。”音盞笑了起來,語氣卻有些冷,“言雪衣或許很大方,但有一樣東西,他應該也不常借的。”

聽到她直呼言雪衣的名字,眾人都是一驚,感嘆此人的大膽。

夥計轉頭看了看她,眉頭微皺,依舊沒說什麽。

那人見狀,更加覺得面前這黑衣少年不識好歹,心裏暗自得意,板臉斥道:“放肆,言少的名諱也是你能叫的!”

“我叫了又如何,人家萬獸樓都沒開口,你犬吠什麽!”說完又看向翟明霽,譏諷道:“管好你的狗,小男人。”

“你說誰小!”翟明霽頓時怒了,略顯青稚的臉上滿是戾氣,目光如嗜血的野獸般盯著音盞。

“你啊,一目了然。”

音盞上下掃了他一圈,似笑非笑道:“難道你不小?怎麽證明?”

包廂內。

江子岑站在幔簾邊,噗嗤笑了出來,“我們不應該急著上來的,留在下面就能看見那小子現在的表情了。”

花燮站在旁邊,紅衣似火,青絲如墨,面具閃著冷冷的玉質光澤,映得他眼瞳裏好像閃耀著晦暗不明的幽光。

“還真是愛惹事,這才一會兒沒看著就鬧出動靜。”

他輕聲嘀咕一句,慵懶地倚向欄柱,好整以暇地開始看戲。

“你不管?”江子岑看向他,“那小瘋子可不好惹。”

“呵。”花燮哼了一聲,聽不出其中情緒,淡淡道:“我的人更不好惹。”

說完目光有意無意地掃線另外幾間包廂,眸光微凝,又若無其事的移開。

二層。

離開場還有些時間,幾個膽大的甚至靠過來看熱鬧,其餘人也密切註視著這邊,不時和左右交談議論幾句。

“那黑衣少年是誰,看著有些眼熟。”

“重點不是他惹了翟家那小瘋子嗎,這下有好戲看了。”

“萬獸樓內不許動手,我猜他們打不起來。”

“即便在這裏打不起來,出去呢?那小瘋子可是最記仇的。”

……

眾人都覺得音盞的下場會很慘,看向她的目光都帶了些憐憫和同情。

但她自己不覺得,反而火上添油道:“連你養的狗都比你個兒高,想做男人還早幾年呢,小屁孩。”

翟明霽是天才,天才總是與眾不同的,他覺得自己除了年齡小,比很多大人都要強,所以一點不認為自己小,甚至很痛惡別人把他當孩子看。

聽了這話頓時怒火中燒,尚帶稚氣的小臉緊緊繃著,忽然咧嘴笑了起來,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齒,“你—找—死!”

話音未落,他猛地上前一步,攥緊拳頭就朝她揮過去。

拳頭雖小,蘊含的威力卻極大,所過之處爆發出陣陣呲呲聲,那是拳風與空氣摩擦的聲音,可見其力量之大。

若是直接落在人身上,必然重傷。

音盞眼睛微瞇,心道這小子要不是天生神力,就是修煉出了靈元,不管哪種都說明此子不凡,怪不得如此囂張。

但比氣力,她還沒怕過誰。

拿著包袱的手背朝後,另一手指畫圈收攏,正準備應對時,忽然一道身影飛掠而來,驀地出現在兩人間,揮袖一擺,青光微現。

那只威猛如虎的拳頭似乎被無形的力量禁錮住,微微一偏,力量盡數被洩去。

眾人這才看清,來人是個兩鬢斑白的中年人,衣著和夥計的有些類似,只是花紋不同,通體素色,左胸口繡著一個金色的“萬”字。

收袖後,他看向翟明霽,神色嚴肅道:“樓內禁止動手,閣下不知嗎!”

萬獸樓每日接待的客人成千上萬,難免會生出摩擦和紛爭,如果都按照性子隨意動手,那他們生意還做不做,於是很久以前就有那麽一條規定:凡入樓者,不得動手,否逐出。

規定自然是人人皆知的,翟明霽明知故犯,顯然根本不把萬獸樓放在眼裏,也難怪這中年人生氣。

“方管事。”

夥計沒想到翟明霽真敢動手,此刻見著來人才明顯松了口氣,上前將事情經過說一遍。

聽到有人要找言雪衣時,方管事轉眸看了音盞一眼,沒說什麽,直至聽完整件事才示意那夥計去做事,然後看向滿臉陰鷙的翟明霽,語含警告,“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要不是看在他家族的面子上,這種滋事挑釁的人早被他丟出去了。

但翟明霽不領情,捏著拳頭道:“憑什麽,你知道我是誰嗎!”

方管事冷冷地看過去,“不管你是誰,任何人在本樓滋事,我都會按規矩來。”

少年還要耍狠,卻被身邊的人拉了一下,低聲說了句什麽,他才陰沈沈地閉上嘴,只是用手指囂張地點了下音盞,冷酷地吐出三個字,“你等著。”

音盞昂了昂下巴,報以同樣的冷酷,“我怕你不敢來。”

眾人紛紛倒吸口氣,這人是誰,竟然如此囂張,難道不知道這小瘋子的可怕嗎。

音盞初來乍到,確實不知道這小子是誰,如果知道他姓翟,剛才那一拳就會親自去接。

見兩人之間又開始劍拔弩張,方管事微微皺眉,不得不上前打斷,看向音盞問道:“你要找我們少當家?”

“是。”音盞點頭,將包袱從身後拿出來,“我想把這個還給他。”

方管事看了那包袱一眼,沒有接,也沒有問裏面是什麽,而是道:“敢問閣下姓名,與我們少當家是何關系?”

這話聽起來有些質問的意味,但中年人語氣很平淡,沒有瞧不起人的意思,只是平靜的發問,但音盞還是皺了下眉。

不是因為對方的態度,而是——她突然想起來,上次分開時忘了問言雪衣名字,而他也沒有問自己。

至於兩人關系……總不能說是被關在同一山洞的關系吧。

見她神色有異,方管事心裏不由懷疑起來。

面對那威力十足的一拳時,這黑衣少年尚且冷靜自持,這會兒卻為難起來,莫非那些話都是假的,她根本不認識少當家。

就在這時,隔空的三層包廂中突然響起道慵懶的聲音。

“一炷香的時間差不多了。”

花燮倚著琉璃欄柱,紅衣似火,姿態說不出的慵懶魅惑,那張俊美得有些妖冶的臉上透著不耐。

“那破衣服沒人要扔了就是,言雪衣怕是自己都忘了,人家少東家又不缺衣服穿。”

聲音不大,卻奇跡般地讓現場安靜下來。

有人終於反應過來。

“我就說這黑衣少年眼熟,他不就是那誰……上次穿花公子衣服來著。”

“哦哦,我知道了,叫什麽銀閃的。”

盞,那個字念盞,老兄麻煩你把舌頭捋順再說話。

音盞剛翻了個白眼,又聽附近的人說道:“他們說什麽衣服,言少當家的衣服?”

“是啊,好像他是來還衣服的,是在那個包袱裏吧?”

“這些都不重要,你們不覺得好奇嗎,他怎麽老穿別人的衣服,還每次都挑最好的穿。”

眾人:“……”

音盞:“……”

花燮出聲後,方管事突然意識到自己錯了,臉色變了又變,冷汗嘩啦從額頭冒出來。

少當家曾經交代過,如果有人找他還衣服,就把人帶過去。

只是對方從始至終都沒提到衣服兩字,只說還東西,加上那副模樣又不起眼,他一時也沒反應過來,差點誤了少當家的事。

花燮做夢也沒想到,隨口提了句衣服會點醒方管事,讓音盞和言雪衣再次有了交集,給自己弄了個麻煩的情敵出來……

此刻的他還什麽都不知道,見音盞還在那兒站著不動,頓時生出些火氣,“你是打算在那兒生根了還是咋地,才一會兒沒看著你,就被那些無知的小嘍嘍欺負,簡直丟本公子的臉,還不快上來。”

“無知的小嘍嘍”自然指的是翟明霽一夥,除了本人,其他人此刻白著臉面面相覷,恨不得找個洞鉆進去。

他們竟然“欺負”了順承王府的人,完了!別看花少爺一副懶散得沒正形的模樣,不擺架子不摞狠話,那是因為沒觸及底線。

這個底線到底在哪兒,至今沒人說得清楚。

他能和江子岑這樣的人結交,亦喜歡和商販走卒聊天,平日不擺什麽身份架子,面對流言一笑而過,好像什麽都不會放在心上,但有一年,花燮在眾目睽睽下凝聚出火焰,將當時一位赫赫有名的學塾先生活生生燒死了。

沒有人知道原因,只是終於清醒地意識到——再怎麽沒架子,這人也是未來的順承王爺,而且實力很強。

即便這些年沒再出手,花燮依舊能和言雪衣並列雙傑,可見昔日出手留給眾人的印象多麽深刻。

所以,除了躲在背後起哄造謠,沒人想得罪他。

就連那個眼睛長在頭頂的翟明霽也不想,他是個天才,羨慕讚揚和追隨的目光都應該屬於他,然而,偏偏金陵城裏還有另一個天才,無論家世、容貌、實力都比他強太多,以致於本該大放異彩的自己,被那人耀眼的光芒遮得幾乎看不見。

花燮。

翟明霽使勁攥緊拳頭,眼底滿是不甘和屈辱。

一招,這人曾經只用一招就打敗了自己,甚至沒有動用靈元,讓他驕傲的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踐踏。

換個人,他可以動用家族的力量讓其消失,但花燮不行,就連家族中最強的翟天臨也曾說過,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得罪此人。

花燮最可怕的不是實力,而是那些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稀奇想法和手段。

成為敵人的話,沒人知道他會怎麽出招。

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

音盞不清楚這些,即便知道大概也會說一句“光我何事”,她一直覺得自己和花燮就是互相利用的關系,這人性格太惡劣了,很難做朋友,但合作的話,似乎還不錯。

現在她想繼續合作,所以也不打算得罪他。

“那個……”她看了看花燮,把包袱遞給方管事,“我還有事,你幫我把衣服還給言雪衣吧,就說謝謝他。”

方管事卻不接,反而揖手客氣道:“我家少主說過,如果有人來還衣服,定要好生接待帶去見他,剛才是在下沒弄清楚狀況,實在抱歉,這衣服您還是親手送去吧。”

說著做了個請的手勢,意思非常明顯,這是要帶她去見人了。

音盞沒想到他會突然改變態度,頓時有些為難起來。

周圍人則一個個睜大眼睛,難以置信。

這人還真是來還衣服的!太不可思議了,言少當家的衣服怎麽會在他那裏。

翟明霽一夥人更是面色難看,尤其那個說包袱裏的東西寒磣的,只覺得臉上燒得慌。

衣服或許不是什麽珍貴物品,但那也得看是誰的衣服,像言雪衣、花燮這樣吃穿講究的人,別說衣服本身價值不菲,光是打上他們的標簽,那衣服就不是件普通的衣服。

如果言雪衣的衣服寒磣,那萬獸樓算什麽!

而且,黑衣少年既然能被花燮和言雪衣另眼相待,又破了金陵懸案,自然也不是什麽井底之蛙,倒顯得他們像一群跳梁小醜。

所以這打臉啪啪的,很疼。

花燮卻等得不耐煩了,又催促一聲,“快點上來,別逼爺發火。”

音盞心裏翻了個白眼,再次看向方管事,歉意道:“不好意思,現在我還有事,不如等拍賣結束再去拜訪。”

方管事知道花燮與少當家一直互相看不順眼,若堅持的話只會讓對方難做,便也沒勉強,說了幾句客套話便匆匆離開。

他要盡快去告知言雪衣,他要見的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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